《不丹是教室》劇照。 圖/台北電影節
(※ 本文有雷,斟酌閱讀。)
說到不丹,大部分台灣人想到的,不外乎是喜馬拉雅山、藏傳佛教,或是全世界最幸福國度等印象。在這些答案中,或許很難聯想到「教育」,更不用說這座可能一輩子都沒機會到訪的高山村落——魯納納(Lunana)——所發生的故事。
幸福背後的隱憂與危機
不丹電影對大多數台灣觀眾,甚至世界影迷而言都是陌生的,正如這個「夢幻國度」之於人們的神祕輪廓。《不丹是教室》(Lunana: A Yak in the Classroom)是我看過的第一部不丹電影,在這部電影當中,除了預期的高山、河水和那些美得像幅畫的壯麗自然;更可貴的,是隨著鏡頭一窺正發生在不丹的種種隱憂與危機。如果你也和我一樣陌生,請讓這部簡單卻相當動人的作品,成為你的第一部不丹電影。
主角是一位一心想往外跑的不丹青年,儘管身為教師,卻對教育興致缺缺。比起當老師,他更想去做「更酷的工作」,沒想到因合約緣故,他被迫派至遙遠邊陲的村落「魯納納」任教。電影描述對一切毫無關心,在本土文化前撇頭不顧,投入正潮西方流行和主流文明的主角,是如何重新擁抱這座家園,欣賞瞬息萬變的大自然,尊敬流傳世代的傳統文化。
因為老師,看得見未來
這部電影花了非常多篇幅在「前往魯納納」的過程,敘述這位老師跋山涉水、徒步八天才從首都延布(Thimphu)來到魯納納這座小村。一到魯納納,映入眼前的,是種種生活環境的克難和不便,他不得不被迫放下自己在現代都市中的生活習慣,儘管面對盛情接待的村民,他也只是敷衍地禮貌性應對,不出所料,那時他就已興起離開的念頭。
相較從不丹首都前往村落的艱辛,後段描繪離去時,電影幾乎只用一個鏡頭,便從深山迅即轉換至恍如隔世的澳洲雪梨,從兩者篇幅的差異,可看出自古以來「由奢入簡」總是難得多。正因如此,村落的美景和村民的單純可愛,是他初抵達時看不見的;他只看見自己的格格不入,以及用現代化的標準來檢視、排斥這個初來乍到的新環境。
究竟後來主角看見了什麼,才令他轉念留下?片中有這樣一段對白,當青年教師第一節上課詢問學生們的未來志願,其中一位同學說:「我長大想當老師」,他接著問:「為什麼?」,那位男同學答:
因為老師看得見未來。
在他看輕自己職業的同時,這些缺乏教育資源的偏鄉兒童給了他指引。這時,他看見自己之於那些兒童們的重要性,看見教育的力量,才第一次真正擁抱這座村落。本片的英文片名Lunana: A Yak in the Classroom,直譯為「魯納納:教室裡的一頭氂牛」,氂牛便是澄淨、純粹的象徵,與這些不丹學生的純真不謀而合。因為教育,他們在這間教室裡發生了質變。
這也是本片最令人受啟發之處,看似幸福、無欲無求的不丹國度,實際上國內受到完善教育、最具國家希望的年輕人卻只想往外發展,這也是世界上多數國家共同面臨的難題。只不過,人才外流對於不丹而言,更是在這面「最幸福國度」旗幟下,極為諷刺的社會困境——離開不丹,才是真正的幸福嗎?
舉世皆然的偏鄉教育議題
我想起三年前,同樣探討偏鄉教育的台灣電影《老師,你會不會回來》,以及2013年敘述不同國家兒童上學艱難的法國紀錄片《逐夢上學路》(On The Way To School)。台灣導演楊雅喆也曾拍攝一部紀錄片《向愛致敬》,除了映照偏鄉地區孩童面臨的困境,也將家長、教師和志工的角色與關係納入框內。從這些國內外不算少的影視作品中,可見偏鄉教育從來不是冷門議題。
這些作品背後反映的是,無論國家富裕與否,教育資源分配不平均的問題,幾乎舉世皆有。受教權的缺席肇因於交通不便、人口不足,不是學生得走漫漫長路才能上學,就是得賭運氣看看有無教師願意前往偏鄉服務。若教育問題一直無法解決,最終只會加深階級複製,富者恆富,貧者難以翻身。
為了解決偏鄉教育問題,我們時常一股腦兒投入資金和設備,然而偏鄉兒童並非僅僅缺乏教具、教材或電腦等硬體設備,而是缺少能夠長期留下的教師。從本片中也可看見,大自然可做教具、音樂可成教材,然而必須有人願意作為那道知識的橋梁,才能改善教育分配不均的惡性循環,而這仍得仰賴政府與民間組織,在體制內外的修補和協助。
儘管《不丹是教室》採用典型的三幕劇形式,不難猜測劇情將如何發展,但在追求無限擬真、炫技的動畫特效時代,這部電影呈現的感動與悵然若失,是這世代少見的真摯與懇切。觀眾得以發現電影最原始的魅力,也重新認知教育是短時間難以看見明顯改變的巨大革命,如同盯著時鐘滴答滴答,時針分針看似沒有動靜,一陣子後才詫然發現不知不覺已前進許多。
也正因有這些不求回報、依然鞠躬盡瘁付出的教育者,我們才得以承接這份教育的力量,成為更有厚度的人。